第五章
(记忆)
作为一个充満回音的贝壳
我在流浪
却还带着你的影子
八年后,集集小镇变了,众多的游客带来观光 业的发达,脚踏车行开了好几家,商家卖起纪念 品,名胜指标到处都看得见。
一到假⽇,游客的踪影四处都是,甚至比镇上 的居民还要多。
集集大瀑布千军万马的泉⽔,早就变成了人工 作出来的涓涓细流,应该改名为集集“小”瀑布才 是。崭新的建筑物林立,取代了过去的砖屋、木 屋,加上公路、省道的扔展,让这里就快变成开发 中地区了。
刚満二十二岁的雨璇;也回到了南投县集集 镇,她没有第二个想法,这是她和扬磊的故乡, 她绝对不会离开。
她带着中兴大学企管系的毕业证 书,在农会里找到了行政助理的 职位。
里面的炽员都是看着她长大的,她得要喊他们 叔叔阿姨,在他们的亲切帮忙之下,她的工作很快 就上了轨道。
“雨璇长大了,真漂亮呢!”主任卢阿姨老是 这样说她。
“哪里。”她轻轻一笑,把长辫子拂到脑后。
她知道在小镇里、在农会里,打扮太过招摇是会惹 起争议的,刚好她也不喜

化妆,每天都是素着一 张脸来上班,穿着都是很简单文雅的⾐裳;
但是正值青舂年华的她,出落得有如一朵百合 花,还是被人取了个外号叫做:“农会之花” 想要约会她的小伙子从竹山、埔里、草屯,甚 至台中而来,每一个都来开了户头,存了大笔的⾎ 汗钱,为的就是和“农会之花”见个面,说句话。
然而,对于他们的热情邀约,雨璇总是说: “我要回家陪我爸妈。”
很薄弱的藉口,但是她很坚持,所以从来也没 有一个人能约到她。
农会中或许有人在背后吱吱喳的,或许有人直 接跑来问她,但她不在乎地笑笑,淡淡地说:“我 没那份心思。”
卢主任还是不解“你总是要

男朋友 的啊!”“不急。”她知道再过几年 这话就不管用了,但暂时还是用用吧!
“你真是个怪丫头。”卢主亻壬摇头摇说。
雨璇又回到了工作中,小时候的自闭症到了长 大以后,成为一种冷淡有礼的态度,她的安静有时 甚至会让人忘了她的存在。
但若有人仔细留意她的神情,将会发现,在她 嘴角有股温柔,在她眼底有份深情。
因为她并不寂寞,她有磊哥哥陪着,一如当年 的承诺,他永远守护着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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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天晚上,雨璇总带着期待的心情上

,不管 那天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,她都可以不在意, 囱为梦中她就可以尽情对磊哥哥倾诉了。
这晚,在她沉沉睡着后,扬磊又出现在她的梦 境,他还是十六岁那一年的摸样,俊朗年少,永远 不老。
“雨璇,今天上班累不累?”
她摇头摇,主动倚到他的肩上。
“回到集集一个月了,感觉很怀念吧?”
“恩!我喜

这里,我要永远待在这儿。”她 抬起头,又补充道:“跟你在一起。”
扬磊摸摸她的头发“如果可以,我 也是这么希望。”
她嘟起双

“当然可 以,你不是陪了我八年了吗?除非你嫌我一天一天 变老了。”
“我怎么会嫌你老?傻瓜!我还拍你嫌我总是 十六岁的模样呢!但是,你总有一天要嫁人 的。”他说这句话的时候,心头有无限矛盾。 雨璇听了睁大眼说:“我才不,我要做你的新 娘子!”
“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”人鬼殊途,他 怎么能够娶她呢?
“磊哥哥,你不要我了,是不是?你发过誓 的,你都忘记了吗?”雨璇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, 她什么都可以不要,就是不能没有他。
扬磊看了万分不舍,轻轻抹去她的泪⽔说: “我没忘记,我绝不会忘记,我就算死了也要娶你 做新娘子。”
“不要丢下我一个千万不要”
“我不会的,我要一辈子守着你!”扬磊何尝 不愿与她长相厮守,但为了雨璇的幸福着想,还是 必须要有一个男人,一个真正的男人来取代他的位 置。
雨璇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“我知道你在想什 么;不可以,不可以把我排给另一个男人!我谁 都不要,我谁都不喜

,我只要磊哥哥就够 了。”
“雨璇”扬磊心头一 紧,牢牢地抱住了她。
“答应我,你要一直陪着我,万一你离开我, 我会立刻杀自去我你。”她是认真的,没有扬磊的 世界,她

本活不下去。
她是一个多么刚烈而深情的女子啊!扬磊心疼 地想。“傻瓜,别说这样的傻话,我会陪着你, 直到我们有一天又再相会。”
“磊哥哥”雨璇把脸埋在他

前,感觉无 比的温暖。
是的,她是一个恋爱中的女人,跟一个只在她 梦中出现的幽魂恋爱,但是她却觉得自己是全世界 最幸福的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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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天,雨璇一走进集集镇农会,就嗅到一股不 寻常的气氛。
虽然是上班时间,所有的人都围坐成小圈圈,

头接耳,议论纷纷,似乎
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发生了。
然而,雨璇对此没有一丝好奇心,反正,不必 她多问,也会有好事看来強迫她听的。果然,她隔 壁的杨淑芳就凑过头来同“姐小,你怎么还一 副平静的表情?有大事要发生了!”
“是吗?”基于礼貌,她作了回 应。
杨淑芳故作神秘地笑笑“今天有大人物要来 喔!你猜猜看是谁?”
雨璇静静地头摇,她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。
杨淑芳看了不噤叹气“我看全农会大概就只 有你一个人不知道了!我告诉你吧!是会长跟他儿 子要来了。”
“哦!”那又如何呢?雨璇继续敲着电脑键 盘。
“听人家说啊!会长就只有一个儿子,叫做俞 震亚,会长对他宠得是无法无天,著侈浪费不说, 还到处玩女人,虽然念了一个建筑硕士回来,但我 想八成也是用买来的凭文!而且人家又说,他担任 他们俞家的建筑公司管理人,从来没一件工程是做 得好的,就只会浪费家产而己,我看也真是一个标 准的败家子喔!”扬淑芳说得沾沾自喜,好像别人 的丑闻就是她的快乐。
雨璇点个头,表示听见了,但是没有意见。
扬淑芳有些自讨没趣,转了个念头,便笑道: “你可要小心一点,万一被那个俞震亚看上了,就 有得你受的了!”
雨璇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“我会小心的。” 话不投机半句多,事到如今,扬淑芳也只好 摆摆双手,回头去找那些三姑六婆,继续东 家长西家短了。
雨璇继续专住在工作上,几 乎忘记了迭一件事,快到中午时,门口宪一阵震耳

聋的鞭炮声,才让她抬起了头。
“俞会长他们来了!”夕卜面有人急忙迸来通 报。
卢主任立刻命令道:“大家赶快起立,待会儿 记得鞠躬,一起说:


俞会长及俞经理亲临指 导!”
职员们连忙整理仅容和桌椅,站得直

的,就 等会长一行人进门。
大门一开,大家都打了个九十度的揖“


俞会长及俞经理亲临指导!”
“好好”会长俞继德点了头“大家请坐 吧!”
他说是这祥说,但又有谁敢真的坐下呢?直到 会长他们走进二楼的会议厅前,每个人都还是乖乖 地站在原地。
俞震亚走在⽗亲⾝后,一派无聊至极的摸祥。 心想集集还真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,从他一下车看 到的女人,不是太老就是太小;偶然几个还算年轻 的,却都穿得像村姑似的!唉!还是赶快回台北, 那里有一大票美女等着呢!
当俞震亚眼角一瞄,却看到一个苗条的⾝ 影,虽然她低着头,他看得不太清楚,但 气质、韵味皆备,

据他多年来猎

的直觉,这绝对是上品!
可惜,时间、地点都不对,要是他敢公然戏调 女职员的话,他老爸可能会当场中风,俞震亚心中 盘算了一下,决定这是稍后再来瞧个仔细。
等所有的人都上了二搂,职员们才纷纷

口大 气“呼!”“真够紧张的!”卢主任拍了拍

口。
扬淑芳则吹了声口哨“你们有没有看见?会 长的儿子是帅哥那耶!”
“恩!帅是很帅,但他不是个花花公子吗?”
“哎哟!被帅哥欺骗也是一种浪漫啊!”“说得好恶心,哈哈”大家笑闹了起来。
雨璇安静地不说话,这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, 但她刚才确实感觉到了一股凛冽的视线,就不知那 是谁的眼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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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⽇容易又⻩昏,下班时间到了,两璇关了电 脑,收拾起桌上的文件,准备结束这一天的工作。 这时卢主任却从楼上跑下来,气

吁吁地说:
“今天要加班!”
“啊?”全体同仁都大声哀嚎。
“晚上要举办酒会给会长接风,大家都得留 下来帮忙筹备。”卢主任

了口气又说:
“不过呢!加班费两千块,你们做不 做?”
一个晚上最多五个小时,居然能有两千块的加 班费,实在是

好赚的!所以,大家也只好点点头 说:“拼啦!”
雨璇心中却不怎么愿意,她对于赚这笔外块没 什么趣兴。但看着大家都动员起来,卢主任又不肯 放人先走,她也只好先打个电话回家报备,就跟着 去怖置会场了。
一行人来到集集镇公所,酒会地点就在札堂 內,他们很快被分配成好几个小组,负实姿饮、布 置、招待和服务。
几个年轻女职员都争着要做招待,原因是: “这样才有机会看到经理俞震亚啊!
卢主任叹口气“你们还真是想男人想疯 了!”
雨璇则自动选择了餐饮,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有 一点信心。只见她随手拿起一颗柳橙,以⽔果刀很 快雕成了一朵玫瑰,让厨房里的师傅们都大为赞叹
“看不出咱们雨璇这么能⼲,以后来这里兼差 好了!做我们的酒席之花!”师傅们也是镇上的居 民,在这里谁都知道有个“农会之花”丁雨璇。 雨璇只是笑了笑,继续雕著那些攻瑰。,
七点整,酒会正式开始,俞继德先行 步⼊会场,随即响起如雷的掌声。 背后的俞震亚不耐地扯扯 领带,心思这个什么

接会议稿了那么久,害得他 一下午都坐在那品质低劣的沙发上,简直就是浪费 时间!
不知道农会那个女职员在哪里?他东张西望地 观察着,相信只要看到她的⾝影,他一定可以认得 出来,对女人,他向来有准确的嗅觉。
只可惜,放眼望去,还是没看见那朵百合花。
俞震亚接过服务姐小端来的酒,随口尝了一 尝,却是大为赞赏“埔里的绍兴酒还真是名不虚 传!”
俞继德眉头一抬“你这小子,就知道这些有 的没的。”
俞震亚对老爸的话也只是耸耸肩“南投嘛! 当然专出醇酒还有美人啦!”
俞继德对儿子无可奈何,只能说这是他恶有恶 报,年轻时他不该那么爱玩女人的,现在他是得了 现世报,儿子就跟他当年如出一辙。
在场的每个人都抢着向俞震亚敬酒,说些寒喧 客套兼巴结的话。
“俞经理,我敬你一杯,祝你在集集镇一切顺 心!”
“俞经理,还⿇烦你在你⽗亲之前,替我们 美言几句!”
说来说去,都是些元聊奉承的 话,俞震亚感觉这群呆人实在没 趣得紧,索

拿了一瓶绍兴酒,自己跑到

台上去 赏月喝酒了。
没想到集集的夜景还

不错的,少了台北的灯 火辉煌,却多了夜空的星光点点。俞震亚雅兴大 起,一口接一口地品尝美酒,忘了还有酒会的存 在。
热闹的酒会一旁,是忙得天下大

的厨房、师 傅们不断推出山珍海味,终于到了甜点⽔果的部 分。
李师傅抹抹汗问:“雨璇,你那盘削好了 没?”
“恩!”她面前是一大碟装点成孔雀开屏的⽔ 果拼盘。
“好了就快端出去吧!要来不及了。”
“我?”她指指自己“我没穿服务人员的制 服,行吗?
“这种兵荒马

的时候,没人会管你穿什么的 啦!快端出去就行了,谢啦!”
“噢!”雨璇走出厨房,头一直低低的, 她从来都不喜

这种大场合,她只想赶快回 家。
把⽔果放上餐桌,她就急着走回厨房,但在 经过

台时,却突然被一双大手抓了过 去,而会场里人譬鼎沸,居然也没人 发现雨璇被绑架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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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就是你!”俞震亚开心地大叫。
一看到这绝美的脸蛋、冷漠的表情,比他想像 中更加让人望渴,拖着她像是抱着一朵冰雕的百合 花,但是无所谓,他体內的热情多得是!
“你是谁?放开我。”雨璇愣了半秒,才发现 自己⾝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抱里,而且他全⾝都是 酒味,让她难过地皱起眉头。
俞震亚就像大王抓到了女奴一般,得意之情溢 于言表“啊哈!来集集竟然还有一点好处,我还 以为我会无聊而死呢!没想到立刻就被我找到了 你,小美人,今晚你就当我的玩伴吧!”
雨璇很快恢复了镇定,冷冷地望誉他“我拒 绝。”
“我不接受拒绝。”他一副

有成竹的模样。
“我要大叫了。”她很温和地威胁道。
这朵花是带刺的,他觉得更有趣了。“叫啊! 那我刚好可以吻你。”
雨璇从没遇过这样蛮横无礼的男人,挑起了她 很少爆发的脾气,瞥见一旁有瓶绍兴酒,便道:
“你不妨试试看,我会用酒瓶打碎你的头。”
“哈哈”俞震亚笑得可开心了,这 女人真是绝妙好玩,他俞大少爷辈子 还没碰过这样的泼辣货呢!他要 这朵花,他一定要摘下她!
眼看他就要低头強吻她,雨璇急得用力挣扎, 但总挣脫不了他的控制,情急之下,她真的抓起旁 边的酒瓶,威胁道:“你就这么想被敲碎脑袋?”
“请吧!”俞震亚是微醺了,醉在她那秋⽔般 的眼眸里,他不相信这⽟一般的人儿会动耝。
他刚抬起她的下巴,还未能一亲芳泽时,头上 却“砰!”的一声,随即流下几道香醇的绍兴酒, 他尝在嘴里,才发现头上真的有罐酒瓶被敲碎了。
“你还真是凶悍呵!一点也看不出来呢 ”他仍然带着好玩的笑意,但是⾝子已经慢慢颓 软,终于倒在瓷砖地上。
一阵凉慡的夜风吹来,雨璇深呼昅了一口气, 好奇妙,她脑子里清醒得祸,一点都没有“犯案” 之后的心慌意

。
敲击响和碰撞声惹来了人群,大家冲到

台一 看,都以不敢相信的眼神盯住雨璇,她居然打昏了 会长的儿子!还拿着凶器一派冷静地站在那里! 俞叠终于挤出了人群,惊问:“这怎么一回 事?”
雨璇看了看手中的碎瓶子,随手一丢“他想 要犯侵我,所以就这样了。”
俞继德相信雨璇的说词,凭他儿子过 往的纪录,的确是会做出这样的荒唐 事。但是看着她镇静的态度、 秀丽的面容,俞继德却浮现一个小小的希望,要是 这位姐小能成为他媳妇那该有多好啊!或许她能收 服震亚这个浪子呢!
卢主任脸都⽩了,赶忙跟会长道歉说:“对不 起,我们雨璇不懂事,您大人有大量,千万不要怪 罪她!”
其他于事也都跑出来求情“会长请息怒,我 们一定负最大的责任。”
“雨璇还小,不知道应对,请原谅她!”
“雨璇,快跟会长道歉啊!”卢主任以为雨璇 是吓呆了,连忙提醒她说。
雨璇听了却相当不満“我是个受害者,我不 过是保护自己,为什么要道歉?”
听了这话,俞继德不怒反笑“你叫做雨璇是 吗?你姓什么?”
“她叫丁雨璇。”卢主任帮忙回答说。
“雨璇,你不用道歉,不过,你得照顾他。” 俞继德指着倒在地上的醉汉。
“我?”雨璇更加不解了。
“没错,他要是有什意外,都是你的责任,你 得负责照顾他一辈子。”
俞继德看起来

开心的,不,他简直得意极 了,仿佛这幕戏都是他一手导演的,而且, 他已经等不及要看结果了。
然而,冥冥之中、命运自有 别的安排,刚刚被浮云遮蔽的月亮,这会儿又探出 脸来,照出一地银⾊皎洁,但谁也不知道,在大地 一片黑暗的时候,究竟发生了什么神秘不可解的事 情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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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投医院急诊室,夜半时分。
“为什么我要看着他?”
在手术过后,所有的人都要离开病房,唯独雨 璇被留下来照顾俞震亚。
俞继德一脸的笑容慈蔼道:“只要他没事,我 就不跟你追究。”
“这可不是我”雨璇正要回话,大家却打 断了她。
“雨璇,会长这么宽宏大量,你不要敬酒不吃 吃罚酒啊!”“你就着着他一个晚上,良心上也比较过得去 啊!”“毕竞人是你打的,你好意思这样放下他不管 吗?”
雨璇被说得百口莫辩,只能默默看着他们离 去。
病房里只剩下她跟俞震亚,她看看俞 震亚包満纱布的头,心中毫无同情之 意,反而想着如果还有酒瓶的 话,她很有可能再敲到他头上。
叹口气,她坐到了窗边,夜空还是那么美丽, 但她平静的心情却己不再。不管了,快睡一下吧! 梦中才能见到磊哥哥,只有他才懂得她的委屈 但是那一晚,无论她如何在梦中找寻,杨磊却 有如朝露一般消失了。
就从这天起,她再也见不到十六岁的少年扬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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